途经陌生,揉开温暖

闹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,睁开眼,发现天已经大亮,自己躺在拥挤着十个人的狭小寝室里。寂静的早上,只有水房里传来同学早起洗漱的声音。云不见了,山顶不见了,盘山路也不见了,可脖子上的头,胸腔里的胃和躲藏在耳朵里的淋巴液却似乎依然跟着车摇晃。

从长白山顶回来已经三天了,那种摇晃的感觉还在,关于雪的白色的梦还在继续着,短暂但却意犹未尽,一切历历在目。

火车已经这样摇摇晃晃行进了一个下午,对远方的兴奋与期盼随着白昼一点点儿消退掉,此刻看着窗外,黑漆漆的,偶尔闪过点点黄色的灯火,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一下又一下地晃着眼睛,像经历了一段又一段昏黄的小故事。漫长的夜,手机里电却有限,想闭着眼快快睡去。不知道前方要途经哪里,也不知道下一站邻座又会换成谁,这种因不确定而来的恐慌感,正一点点儿赶走睡意,理智随夜色越来越浓。在这轰轰隆隆中,除却车在前行,时间在前行,其他一切都依然没有了概念。

车上的睡眠从来没有统一的时间节律,有的人已经醒了,有的人还在与周公约着会。靠疲惫入睡而醒来的早上会多少有些宿醉般的不舒服,走到车厢尽头,洗漱完毕后才终于觉得清爽了些。站在过道看着窗外向南慢慢逝去的景物,不禁感慨北方阳历的四月果真还是冬季呀!车继续向北,窗外偶尔闪现出一片白,继而是一大片白,再然后是连续的白。车,仿佛在黑白的钢琴键上跳跃,在不经意中爬进了一片白茫茫的童话故事中,那下一站,会不会遇见扛着胡萝卜赶回家中的兔小白和兔小灰?

忽然从山顶透出一束温柔的橘黄色,成柱地洒在厚厚的白色上面。阳光和积雪,两种色系的物质就这样连起来一座友谊之桥。不禁痴痴怀疑,也许世间友谊的建立就是这么简单,你我恰巧欣赏彼此的温度。太阳初升,一扫北方大地的阴冷,火车也即将在一个安逸的小站停下脚步,从拥挤着的绿色肚子里卸下一拨陌生的人,而我也在其中。

上山的路,远远看去就像蜗牛壳上的螺纹。灵巧的四驱车在盘山路上转来转去,司机的镇定自若尽力冷却着后座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。车,越爬越高,云,已在脚下,而山顶还没有望见。虽然车还在颠簸着身体,心情却好得飞了起来。车,继续盘着跑在路上。终于在绕过了N个笃定的目的地之后,车终于停下了下来。呼啸的风熟络地向我们打了招呼,冷意十足。因为天气原因,整个山顶满眼所及都是白茫茫的,积雪和雾气交相辉映,分不出彼此,传说中的天池就这样蒙着白色的纱与我们打着招呼,半是朦胧,半是神秘。

回程的路不似去程感慨,更多的则是疲惫和兴奋的混合体。火车又这样将一伙人从雪的世界载回到原先各自的生活,除了眩晕,短暂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。像是刚刚才听到枪响,还没奔跑就已经结束的跑道,又像是刚刚飞出笼子的鸟儿,还没领略到自由的幸福,就要被束缚在理智的牢笼。

行进中的车,路过的风,闪过的树,惊到的鸟,起伏的炊烟,躲在山后面的夕阳,哪怕是爬满了皱纹、在院子里洗菜的老妈妈,这些平常看来最简单最平凡的景象,这旅途结束的一瞬间仿佛都涂满了蜜,让人眷恋。

同样怀念的,还有车厢中的微生活。“火车上那些不眠的夜晚,凭窗而立,看铁轨旁一盏盏路灯,闪着紫蓝色的光芒,瞬忽而逝,许多记忆幽灵般地复活。”车上,总会听到隔了几个座位的那个小婴孩儿的啼哭,坐在对面的那位历尽沧桑的老者正低声讲着自己的当年,背对背坐着的小姑娘刚刚跟爸妈通过电话,还在回忆着妈妈都做了哪些菜等着她……有时候莫名地希望火车就这样开下去,永远地开下去,车窗闪过熟悉的摇曳感,无论车内什么气氛,心绪都会调到似曾相识的画面中。

记得毕淑敏曾说过,“旅行使人性中中温暖的日子弥散开来。”生活从不缺乏幸福,大大小小都隐匿其中。当我们的身份发生转变,幸福也会随着转变。跳脱出生活本身,作为一个路人去观赏周围人的小生活,才明白最简单最质朴的小事儿也是那般温馨自在。而当自己成为生活的主角时,总是觉得周围的一切应该更好一点儿,天可以更白,水可以更绿,空气可以更新鲜……衡量生活的尺子被抬得越来越高,幸福也就越来越少。也许正是因为这,在途经了别人的生活后,不再觉得看不到阳光下的天池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儿,反而不太圆满的生活才是生活的常态。

我们习惯了见同样的人,吃同样的饭,开同样的玩笑……在习惯了重复的生活模式之后,在面包安慰了寂寞的胃之后,也许,作为身体首领的脑袋,也该给自己放个假,带上心情,跳脱生活,走出去,途经人生中陌生的景象,揉开自己蕴藏其中的幸福。